三國志卷三十五/蜀書五/裴松之注釈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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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01-01

【一】獻帝春秋曰。初、豫章太守周術病卒、劉表上諸葛玄爲豫章太守、治南昌。漢朝聞周術死、遣朱皓代玄。皓從揚州太守劉繇求兵擊玄、玄退屯西城、皓入南昌。建安二年正月、西城民反、殺玄、送首詣繇。此書所云、與本傳不同。

註01-02

【二】漢晉春秋曰。亮家于南陽之鄧縣、在襄陽城西二十里、號曰隆中。

註01-03

【三】按崔氏譜。州平、太尉烈子、均之弟也。
魏略曰。亮在荊州、以建安初與潁川石廣元、徐元直、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學、三人務於精熟、而亮獨觀其大略。每晨夜從容、常抱膝長嘯、而謂三人曰「卿三人仕進可至刺史郡守也。」三人問其所至、亮但笑而不言。後公威思鄉里、欲北歸、亮謂之曰「中國饒士大夫、遨遊何必故鄉邪!」
臣松之以爲魏略此言、謂諸葛亮爲公威計者可也、若謂兼爲己言、可謂未達其心矣。老氏稱知人者智、自知者明、凡在賢達之流、固必兼而有焉。以諸葛亮之鑒識、豈不能自審其分乎?夫其高吟俟時、情見乎言、志氣所存、既已定於其始矣。若使游步中華、騁其龍光、豈夫多士所能沈翳哉!委質魏氏、展其器能、誠非陳長文、司馬仲達所能頡頏、而況於餘哉!苟不患功業不就、道之不行、雖志恢宇宙而終不北向者、蓋以權御已移、漢祚將傾、方將翊贊宗傑、以興微繼絕克復爲己任故也。豈其區區利在邊鄙而已乎!此相如所謂「鵾鵬已翔於遼廓、而羅者猶視於藪澤」者矣。公威名建、在魏亦貴達。

註02-01

【一】襄陽記曰。劉備訪世事於司馬德操。德操曰「儒生俗士、豈識時務?識時務者在乎俊傑。此間自有伏龍、鳳雛。」備問爲誰、曰「諸葛孔明、龐士元也。」

註02-02

【二】魏略曰。劉備屯於樊城。是時曹公方定河北、亮知荊州次當受敵、而劉表性緩、不曉軍事。亮乃北行見備、備與亮非舊、又以其年少、以諸生意待之。坐集既畢、衆賓皆去、而亮獨留、備亦不問其所欲言。備性好結毦、時適有人以髦牛尾與備者、備因手自結之。亮乃進曰「明將軍當復有遠志、但結毦而已邪!」備知亮非常人也、乃投毦而答曰「是何言與!我聊以忘憂耳。」亮遂言曰「將軍度劉鎭南孰與曹公邪?」備曰「不及。」亮又曰「將軍自度何如也?」備曰「亦不如。」曰「今皆不及、而將軍之衆不過數千人、以此待敵、得無非計乎!」備曰「我亦愁之、當若之何?」亮曰「今荊州非少人也、而著籍者寡、平居發調、則人心不悅。可語鎭南、令國中凡有游戶、皆使自實、因錄以益衆可也。」備從其計、故衆遂強。備由此知亮有英略、乃以上客禮之。九州春秋所言亦如之。
臣松之以爲亮表云「先帝不以臣卑鄙、猥自枉屈、三顧臣於草廬之中、諮臣以當世之事」、則非亮先詣備、明矣。雖聞見異辭、各生彼此、然乖背至是、亦良爲可怪。

註03-01

【一】魏略曰。庶先名福、本單家子、少好任俠擊劍。中平末、嘗爲人報讎、白堊突面、被髮而走、爲吏所得、問其姓字、閉口不言。吏乃於車上立柱維磔之、擊鼓以令於市鄽、莫敢識者、而其黨伍共篡解之、得脫。於是感激、棄其刀戟、更疎巾單衣、折節學問。始詣精舍、諸生聞其前作賊、不肯與共止。福乃卑躬早起、常獨掃除、動靜先意、聽習經業、義理精熟。遂與同郡石韜相親愛。初平中、中州兵起、乃與韜南客荊州、到、又與諸葛亮特相善。及荊州內附、孔明與劉備相隨去、福與韜俱來北。至黃初中、韜仕歷郡守、典農校尉、福至右中郎將、御史中丞。逮大和中、諸葛亮出隴右、聞元直、廣元仕財如此、歎曰「魏殊多士邪!何彼二人不見用乎?」庶後數年病卒、有碑在彭城、今猶存焉。

註04-01

【一】袁子曰。張子布薦亮於孫權、亮不肯留。人問其故、曰「孫將軍可謂人主、然觀其度、能賢亮而不能盡亮、吾是以不留。」
臣松之以爲袁孝尼著文立論、甚重諸葛之爲人、至如此言則失之殊遠。觀亮君臣相遇、可謂希世一時、終始以分、誰能閒之?寧有中違斷金、甫懷擇主、設使權盡其量、便當翻然去就乎?葛生行己、豈其然哉!關羽爲曹公所獲、遇之甚厚、可謂能盡其用矣、猶義不背本、曾謂孔明之不若雲長乎!

註04-02

【二】零陵先賢傳云。亮時住臨烝。

註05-01

【一】蜀記曰。晉初扶風王駿鎭關中、司馬高平劉寶、長史滎陽桓隰諸官屬士大夫共論諸葛亮、于時譚者多譏亮託身非所、勞困蜀民、力小謀大、不能度德量力。金城郭沖以爲亮權智英略、有踰管、晏、功業未濟、論者惑焉、條亮五事隱沒不聞於世者、寶等亦不能復難。扶風王慨然善沖之言。
臣松之以爲亮之異美、誠所願聞、然沖之所說、實皆可疑、謹隨事難之如左。
其一事曰。亮刑法峻急、刻剝百姓、自君子小人咸懷怨歎、法正諫曰「昔高祖入關、約法三章、秦民知德、今君假借威力、跨據一州、初有其國、未垂惠撫。且客主之義、宜相降下、願緩刑弛禁、以慰其望。」亮答曰「君知其一、未知其二。秦以無道、政苛民怨、匹夫大呼、天下土崩、高祖因之、可以弘濟。劉璋暗弱、自焉已來有累世之恩、文法羈縻、互相承奉、德政不舉、威刑不肅。蜀土人士、專權自恣、君臣之道、漸以陵替。寵之以位、位極則賤、順之以恩、恩竭則慢。所以致弊、實由於此。吾今威之以法、法行則知恩、限之以爵、爵加則知榮。榮恩並濟、上下有節。爲治之要、於斯而著。」難曰。案法正在劉主前死、今稱法正諫、則劉主在也。諸葛職爲股肱、事歸元首、劉主之世、亮又未領益州、慶賞刑政、不出於己。尋沖所述亮答、專自有其能、有違人臣自處之宜。以亮謙順之體、殆必不然。又云亮刑法峻急、刻剝百姓、未聞善政以刻剝爲稱。
其二事曰。曹公遣刺客見劉備、方得交接、開論伐魏形勢、甚合備計。稍欲親近、刺者尚未得便會、既而亮入、魏客神色失措。亮因而察之、亦知非常人。須臾、客如廁、備謂亮曰「向得奇士、足以助君補益。」亮問所在、備曰「起者其人也。」亮徐歎曰「觀客色動而神懼、視低而忤數、姦形外漏、邪心內藏、必曹氏刺客也。」追之、已越牆而走。難曰。凡爲刺客、皆暴虎馮河、死而無悔者也。劉主有知人之鑒、而惑於此客、則此客必一時之奇士也。又語諸葛云「足以助君補益」、則亦諸葛之流亞也。凡如諸葛之儔、鮮有爲人作刺客者矣、時主亦當惜其器用、必不投之死地也。且此人不死、要應顯達爲魏、竟是誰乎?何其寂蔑而無聞!

註06-01

【一】孫盛曰。夫杖道扶義、體存信順、然後能匡主濟功、終定大業。語曰弈者舉棊不定猶不勝其偶、況量君之才否而二三其節、可以摧服強鄰囊括四海者乎?備之命亮、亂孰甚焉!世或有謂備欲以固委付之誠、且以一蜀人之志。君子曰、不然。苟所寄忠賢、則不須若斯之誨、如非其人、不宜啓篡逆之塗。是以古之顧命、必貽話言。詭偽之辭、非託孤之謂。幸值劉禪闇弱、無猜險之性、諸葛威略、足以檢衞異端、故使異同之心無由自起耳。不然、殆生疑隙不逞之釁。謂之爲權、不亦惑哉!

註06-02

【二】亮集曰。是歲、魏司徒華歆、司空王朗、尚書令陳羣、太史令許芝、謁者僕射諸葛璋各有書與亮、陳天命人事、欲使舉國稱藩。亮遂不報書、作正議曰「昔在項羽、起不由德、雖處華夏、秉帝者之勢、卒就湯鑊、爲後永戒。魏不審鑒、今次之矣。免身爲幸、戒在子孫。而二三子各以耆艾之齒、承偽指而進書、有若崇、竦稱莽之功、亦將偪于元禍苟免者邪!昔世祖之創迹舊基、奮羸卒數千、摧莽彊旅四十餘萬於昆陽之郊。夫據道討淫、不在衆寡。及至孟德、以其譎勝之力、舉數十萬之師、救張郃於陽平、勢窮慮悔、僅能自脫、辱其鋒銳之衆、遂喪漢中之地、深知神器不可妄獲、旋還未至、感毒而死。子桓淫逸、繼之以篡。縱使二三子多逞蘇、張詭靡之說、奉進驩兜滔天之辭、欲以誣毀唐帝、諷解禹、稷、所謂徒喪文藻煩勞翰墨者矣。夫大人君子之所不爲也。又軍誡曰『萬人必死、橫行天下。』昔軒轅氏整卒數萬、制四方、定海內、況以數十萬之衆、據正道而臨有罪、可得干擬者哉!」

註07-01

【一】詔賜亮金鈇鉞一具、曲蓋一、前後羽葆鼓吹各一部、虎賁六十人。事在亮集。

註07-02

【二】漢晉春秋曰。亮至南中、所在戰捷。聞孟獲者、爲夷、漢所服、募生致之。既得、使觀於營陳之閒、問曰「此軍何如?」獲對曰「向者不知虛實、故敗。今蒙賜觀看營陳、若祇如此、卽定易勝耳。」亮笑、縱使更戰、七縱七禽、而亮猶遣獲。獲止不去、曰「公、天威也、南人不復反矣。」遂至滇池。南中平、皆卽其渠率而用之。或以諫亮、亮曰「若留外人、則當留兵、兵留則無所食、一不易也。加夷新傷破、父兄死喪、留外人而無兵者、必成禍患、二不易也。又夷累有廢殺之罪、自嫌釁重、若留外人、終不相信、三不易也。今吾欲使不留兵、不運糧、而綱紀粗定、夷、漢粗安故耳。」

註07-03

【三】臣松之案。劉備以建安十三年敗、遣亮使吳、亮以建興五年抗表北伐、自傾覆至此整二十年。然則備始與亮相遇、在敗軍之前一年時也。

註07-04

【四】漢書地理志曰。瀘惟水出牂牁郡句町縣。

註07-05

【五】郭沖三事曰。亮屯于陽平、遣魏延諸軍幷兵東下、亮惟留萬人守城。晉宣帝率二十萬衆拒亮、而與延軍錯道、徑至前、當亮六十里所、偵候白宣帝說亮在城中兵少力弱。亮亦知宣帝垂至、已與相偪、欲前赴延軍、相去又遠、回迹反追、勢不相及、將士失色、莫知其計。亮意氣自若、敕軍中皆臥旗息鼓、不得妄出菴幔、又令大開四城門、埽地卻洒。宣帝常謂亮持重、而猥見勢弱、疑其有伏兵、於是引軍北趣山。明日食時、亮謂參佐拊手大笑曰「司馬懿必謂吾怯、將有彊伏、循山走矣。」候邏還白、如亮所言。宣帝後知、深以爲恨。難曰。案陽平在漢中。亮初屯陽平、宣帝尚爲荊州都督、鎭宛城、至曹真死後、始與亮於關中相抗禦耳。魏嘗遣宣帝自宛由西城伐蜀、值霖雨、不果。此之前後、無復有於陽平交兵事。就如沖言、宣帝既舉二十萬衆、已知亮兵少力弱、若疑其有伏兵、正可設防持重、何至便走乎?案魏延傳云「延每隨亮出、輒欲請精兵萬人、與亮異道會于潼關、亮制而不許。延常謂亮爲怯、歎己才用之不盡也。」亮尚不以延爲萬人別統、豈得如沖言、頓使將重兵在前、而以輕弱自守乎?且沖與扶風王言、顯彰宣帝之短、對子毀父、理所不容、而云「扶風王慨然善沖之言」、故知此書舉引皆虛。

註08-01

【一】魏略曰。始、國家以蜀中惟有劉備。備既死、數歲寂然無聲、是以略無備預。而卒聞亮出、朝野恐懼、隴右、祁山尤甚、故三郡同時應亮。

註08-02

【二】郭沖四事曰。亮出祁山、隴西、南安二郡應時降、圍天水、拔冀城、虜姜維、驅略士女數千人還蜀。人皆賀亮、亮顏色愀然有戚容、謝曰「普天之下、莫非漢民、國家威力未舉、使百姓困於豺狼之吻。一夫有死、皆亮之罪、以此相賀、能不爲愧。」於是蜀人咸知亮有吞魏之志、非惟拓境而已。難曰。亮有吞魏之志久矣、不始於此衆人方知也、且于時師出無成、傷缺而反者衆、三郡歸降而不能有。姜維、天水之匹夫耳、獲之則於魏何損?拔西縣千家、不補街亭所喪、以何爲功、而蜀人相賀乎?

註08-03

【三】漢晉春秋曰。或勸亮更發兵者、亮曰「大軍在祁山、箕谷、皆多於賊、而不能破賊爲賊所破者、則此病不在兵少也、在一人耳。今欲減兵省將、明罰思過、校變通之道於將來。若不能然者、雖兵多何益!自今已後、諸有忠慮於國、但勤攻吾之闕、則事可定、賊可死、功可蹻足而待矣。」於是考微勞、甄烈壯、引咎責躬、布所失於天下、厲兵講武、以爲後圖、戎士簡練、民忘其敗矣。亮聞孫權破曹休、魏兵東下、關中虛弱。十一月、上言曰「先帝慮漢、賊不兩立、王業不偏安、故託臣以討賊也。以先帝之明、量臣之才、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。然不伐賊、王業亦亡、惟坐待亡、孰與伐之?是故託臣而弗疑也。臣受命之日、寢不安席、食不甘味、思惟北征、宜先入南、故五月渡瀘、深入不毛、幷日而食。臣非不自惜也、顧王業不得偏全於蜀都、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、而議者謂爲非計。今賊適疲於西、又務於東、兵法乘勞、此進趨之時也。謹陳其事如左。高帝明並日月、謀臣淵深、然涉險被創、危然後安。今陛下未及高帝、謀臣不如良、平、而欲以長計取勝、坐定天下、此臣之未解一也。劉繇、王朗各據州郡、論安言計、動引聖人、羣疑滿腹、衆難塞胸、今歲不戰、明年不征、使孫策坐大、遂幷江東、此臣之未解二也。曹操智計殊絕於人、其用兵也、髣髴孫、吳、然困於南陽、險於烏巢、危於祁連、偪於黎陽、幾敗北山、殆死潼關、然後偽定一時耳、況臣才弱、而欲以不危而定之、此臣之未解三也。曹操五攻昌霸不下、四越巢湖不成、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、委夏侯而夏侯敗亡、先帝每稱操爲能、猶有此失、況臣駑下、何能必勝?此臣之未解四也。自臣到漢中、中間朞年耳、然喪趙雲、陽羣、馬玉、閻芝、丁立、白壽、劉郃、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、突將無前。賨、叟、青羌散騎、武騎一千餘人、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、非一州之所有、若復數年、則損三分之二也、當何以圖敵?此臣之未解五也。今民窮兵疲、而事不可息、事不可息、則住與行勞費正等、而不及今圖之、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、此臣之未解六也。夫難平者、事也。昔先帝敗軍於楚、當此時、曹操拊手、謂天下以定。然後先帝東連吳、越、西取巴、蜀、舉兵北征、夏侯授首、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。然後吳更違盟、關羽毀敗、秭歸蹉跌、曹丕稱帝。凡事如是、難可逆見。臣鞠躬盡力、死而後已、至於成敗利鈍、非臣之明所能逆覩也。」於是有散關之役。此表、亮集所無、出張儼默記。

註09-01

【一】漢晉春秋曰。是歲、孫權稱尊號、其羣臣以並尊二帝來告。議者咸以爲交之無益、而名體弗順、宜顯明正義、絕其盟好。亮曰「權有僭逆之心久矣、國家所以略其釁情者、求掎角之援也。今若加顯絕、讎我必深、便當移兵東(戍)[伐]、與之角力、須幷其土、乃議中原。彼賢才尚多、將相緝穆、未可一朝定也。頓兵相持、坐而須老、使北賊得計、非算之上者。昔孝文卑辭匈奴、先帝優與吳盟、皆應權通變、弘思遠益、非匹夫之爲(分)[忿]者也。今議者咸以權利在鼎足、不能併力、且志望以滿、無上岸之情、推此、皆似是而非也。何者?其智力不侔、故限江自保。權之不能越江、猶魏賊之不能渡漢、非力有餘而利不取也。若大軍致討、彼高當分裂其地以爲後規、下當略民廣境、示武於內、非端坐者也。若就其不動而睦於我、我之北伐、無東顧之憂、河南之衆不得盡西、此之爲利、亦已深矣。權僭之罪、未宜明也。」乃遣衞尉陳震慶權正號。

註10-01

【一】漢晉春秋曰。亮圍祁山、招鮮卑軻比能、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應亮。於是魏大司馬曹真有疾、司馬宣王自荊州入朝、魏明帝曰「西方事重、非君莫可付者。」乃使西屯長安、督張郃、費曜、戴陵、郭淮等。宣王使曜、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、餘衆悉出、西救祁山。郃欲分兵駐雍、郿、宣王曰「料前軍能獨當之者、將軍言是也。若不能當而分爲前後、此楚之三軍所以爲黥布禽也。」遂進。亮分兵留攻、自逆宣王于上邽。郭淮、費曜等徼亮、亮破之、因大芟刈其麥、與宣王遇于上邽之東、斂兵依險、軍不得交、亮引而還。宣王尋亮至于鹵城。張郃曰「彼遠來逆我、請戰不得、謂我利在不戰、欲以長計制之也。且祁山知大軍以在近、人情自固、可止屯於此、分爲奇兵、示出其後、不宜進前而不敢偪、坐失民望也。今亮縣軍食少、亦行去矣。」宣王不從、故尋亮。既至、又登山掘營、不肯戰。賈栩、魏平數請戰、因曰「公畏蜀如虎、奈天下笑何!」宣王病之。諸將咸請戰。五月辛巳、乃使張郃攻無當監何平於南圍、自案中道向亮。亮使魏延、高翔、吳班赴拒、大破之、獲甲首三千級、玄鎧五千領、角弩三千一百張、宣王還保營。

註10-02

【二】郭沖五事曰。魏明帝自征蜀、幸長安、遣宣王督張郃諸軍、雍、涼勁卒三十餘萬、潛軍密進、規向劍閣。亮時在祁山、旌旗利器、守在險要、十二更下、在者八萬。時魏軍始陳、幡兵適交、參佐咸以賊衆彊盛、非力不制、宜權停下兵一月、以幷聲勢。亮曰「吾統武行師、以大信爲本、得原失信、古人所惜。去者束裝以待期、妻子鶴望而計日、雖臨征難、義所不廢。」皆催遣令去。於是去者感悅、願留一戰、住者憤踊、思致死命。相謂曰「諸葛公之恩、死猶不報也。」臨戰之日、莫不拔刃爭先、以一當十、殺張郃、卻宣王、一戰大剋、此信之由也。難曰。臣松之案。亮前出祁山、魏明帝身至長安耳、此年不復自來。且亮大軍在關、隴、魏人何由得越亮徑向劍閣?亮既在戰場、本無久住之規、而方休兵還蜀、皆非經通之言。孫盛、習鑿齒搜求異同、罔有所遺、而並不載沖言、知其乖剌多矣。

註10-03

【三】漢晉春秋曰。亮自至、數挑戰。宣王亦表固請戰。使衞尉辛毗持節以制之。姜維謂亮曰「辛佐治仗節而到、賊不復出矣。」亮曰「彼本無戰情、所以固請戰者、以示武於其衆耳。將在軍、君命有所不受、苟能制吾、豈千里而請戰邪!」
魏氏春秋曰。亮使至、問其寢食及其事之煩簡、不問戎事。使對曰「諸葛公夙興夜寐、罰二十以上、皆親擥焉。所噉食不至數升。」宣王曰「亮將死矣。」

註10-04

【四】魏書曰。亮糧盡勢窮、憂恚歐血、一夕燒營遁走、入谷、道發病卒。
漢晉春秋曰。亮卒于郭氏塢。
晉陽秋曰。有星赤而芒角、自東北西南流、投于亮營、三投再還、往大還小。俄而亮卒。
臣松之以爲亮在渭濱、魏人躡跡、勝負之形、未可測量、而云歐血、蓋因亮自亡而自誇大也。夫以孔明之略、豈爲仲達歐血乎?及至劉琨喪師、與晉元帝箋亦云「亮軍敗歐血」、此則引虛記以爲言也。其云入谷而卒、緣蜀人入谷發喪故也。

註10-05

【五】漢晉春秋曰。楊儀等整軍而出、百姓奔告宣王、宣王追焉。姜維令儀反旗鳴鼓、若將向宣王者、宣王乃退、不敢偪。於是儀結陳而去、入谷然後發喪。宣王之退也、百姓爲之諺曰「死諸葛走生仲達。」或以告宣王、宣王曰「吾能料生、不便料死也。」

註11-01

【一】魏氏春秋曰。亮作八務、七戒、六恐、五懼、皆有條章、以訓厲臣子。又損益連弩、謂之元戎、以鐵爲矢、矢長八寸、一弩十矢俱發。
亮集載作木牛流馬法曰「木牛者、方腹曲頭、一腳四足、頭入領中、舌著於腹。載多而行少、宜可大用、不可小使。特行者數十里、羣行者二十里也。曲者爲牛頭、雙者爲牛腳、橫者爲牛領、轉者爲牛足、覆者爲牛背、方者爲牛腹、垂者爲牛舌、曲者爲牛肋、刻者爲牛齒、立者爲牛角、細者爲牛鞅、攝者爲牛鞦軸。牛仰雙轅、人行六尺、牛行四步。載一歲糧、日行二十里、而人不大勞。流馬尺寸之數、肋長三尺五寸、廣三寸、厚二寸二分、左右同。前軸孔分墨去頭四寸、徑中二寸。前腳孔分墨二寸、去前軸孔四寸五分、廣一寸。前杠孔去前腳孔分墨二寸七分、孔長二寸、廣一寸。後軸孔去前杠分墨一尺五分、大小與前同。後腳孔分墨去後軸孔三寸五分、大小與前同。後杠孔去後腳孔分墨二寸七分、後載剋去後杠孔分墨四寸五分。前杠長一尺八寸、廣二寸、厚一寸五分。後杠與等版方囊二枚、厚八分、長二尺七寸、高一尺六寸五分、廣一尺六寸、每枚受米二斛三斗。從上杠孔去肋下七寸、前後同。上杠孔去下杠孔分墨一尺三寸、孔長一寸五分、廣七分、八孔同。前後四腳、廣二寸、厚一寸五分。形制如象、靬長四寸、徑面四寸三分。孔徑中三腳杠、長二尺一寸、廣一寸五分、厚一寸四分、同杠耳。」

註12-01

【一】襄陽記曰。亮初亡、所在各求爲立廟、朝議以禮秩不聽、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。言事者或以爲可聽立廟於成都者、後主不從。步兵校尉習隆、中書郎向充等共上表曰「臣聞周人懷召伯之德、甘棠爲之不伐。越王思范蠡之功、鑄金以存其像。自漢興以來、小善小德而圖形立廟者多矣。況亮德範遐邇、勳蓋季世、王室之不壞、實斯人是賴、而蒸嘗止於私門、廟像闕而莫立、使百姓巷祭、戎夷野祀、非所以存德念功、述追在昔者也。今若盡順民心、則瀆而無典、建之京師、又偪宗廟、此聖懷所以惟疑也。臣愚以爲宜因近其墓、立之於沔陽、使所親屬以時賜祭、凡其臣故吏欲奉祠者、皆限至廟。斷其私祀、以崇正禮。」於是始從之。

註12-02

【二】襄陽記曰。黃承彥者、高爽開列、爲沔南名士、謂諸葛孔明曰「聞君擇婦。身有醜女、黃頭黑色、而才堪相配。」孔明許、卽載送之。時人以爲笑樂、鄉里爲之諺曰「莫作孔明擇婦、正得阿承醜女。」

註13-01

【一】亮與兄瑾書曰「喬本當還成都、今諸將子弟皆得傳運、思惟宜同榮辱。今使喬督五六百兵、與諸子弟傳於谷中。」書在亮集。

註14-01

【一】干寶曰。瞻雖智不足以扶危、勇不足以拒敵、而能外不負國、內不改父之志、忠孝存焉。
華陽國志曰。尚歎曰「父子荷國重恩、不早斬黃皓、以致傾敗、用生何爲!」乃馳赴魏軍而死。

註14-02

【二】案諸葛氏譜云。京字行宗。
晉泰始起居注載詔曰「諸葛亮在蜀、盡其心力、其子瞻臨難而死義、天下之善一也。」其孫京、隨才署吏、後爲郿令。
尚書僕射山濤啓事曰「郿令諸葛京、祖父亮、遇漢亂分隔、父子在蜀、雖不達天命、要爲盡心所事。京治郿自復有稱、臣以爲宜以補東宮舍人、以明事人之理、副梁、益之論。」京位至江州刺史。

註15-01

【一】案晉百官表。董厥字龔襲、亦義陽人。建字長元。

註15-02

【二】孫盛異同記曰。瞻、厥等以維好戰無功、國內疲弊、宜表後主、召還爲益州刺史、奪其兵權。蜀長老猶有瞻表以閻宇代維故事。晉永和三年、蜀史常璩說蜀長老云「陳壽嘗爲瞻吏、爲瞻所辱、故因此事歸惡黃皓、而云瞻不能匡矯也。」

註15-03

【三】漢晉春秋曰。樊建爲給事中、晉武帝問諸葛亮之治國、建對曰「聞惡必改、而不矜過、賞罰之信、足感神明。」帝曰「善哉!使我得此人以自輔、豈有今日之勞乎!」建稽首曰「臣竊聞天下之論、皆謂鄧艾見枉、陛下知而不理、此豈馮唐之所謂『雖得頗、牧而不能用』者乎!」帝笑曰「吾方欲明之、卿言起我意。」於是發詔治艾焉。

註16-01

【一】袁子曰。或問諸葛亮何如人也、袁子曰。張飛、關羽與劉備俱起、爪牙腹心之臣、而武人也。晚得諸葛亮、因以爲佐相、而羣臣悅服、劉備足信、亮足重故也。及其受六尺之孤、攝一國之政、事凡庸之君、專權而不失禮、行君事而國人不疑、如此卽以爲君臣百姓之心欣戴之矣。行法嚴而國人悅服、用民盡其力而下不怨。及其兵出入如賓、行不寇、芻蕘者不獵、如在國中。其用兵也、止如山、進退如風、兵出之日、天下震動、而人心不憂。亮死至今數十年、國人歌思、如周人之思召公也、孔子曰「雍也可使南面」、諸葛亮有焉。又問諸葛亮始出隴右、南安、天水、安定三郡人反應之、若亮速進、則三郡非中國之有也、而亮徐行不進。既而官兵上隴、三郡復、亮無尺寸之功、失此機、何也?袁子曰。蜀兵輕銳、良將少、亮始出、未知中國彊弱、是以疑而嘗之。且大會者不求近功、所以不進也。曰。何以知其疑也?袁子曰。初出遲重、屯營重複、後轉降未進兵欲戰、亮勇而能鬭、三郡反而不速應、此其疑徵也。曰。何以知其勇而能鬭也?袁子曰。亮之在街亭也、前軍大破、亮屯去數里、不救。官兵相接、又徐行、此其勇也。亮之行軍、安靜而堅重。安靜則易動、堅重則可以進退。亮法令明、賞罰信、士卒用命、赴險而不顧、此所以能鬭也。曰。亮率數萬之衆、其所興造、若數十萬之功、是其奇者也。所至營壘、井竈、圊溷、藩籬、障塞皆應繩墨、一月之行、去之如始至、勞費而徒爲飾好、何也?袁子曰。蜀人輕脫、亮故堅用之。曰。何以知其然也?袁子曰。亮治實而不治名、志大而所欲遠、非求近速者也。曰。亮好治官府、次舍、橋梁、道路、此非急務、何也?袁子曰。小國賢才少、故欲其尊嚴也。亮之治蜀、田疇辟、倉廩實、器械利、蓄積饒、朝會不華、路無醉人。夫本立故末治、有餘力而後及小事、此所以勸其功也。曰。子之論諸葛亮、則有證也。以亮之才而少其功、何也?袁子曰。亮、持本者也、其於應變、則非所長也、故不敢用其短。曰。然則吾子美之、何也?袁子曰。此固賢者之遠矣、安可以備體責也。夫能知所短而不用、此賢者之大也。知所短則知所長矣。夫前識與言而不中、亮之所不用也、此吾之所謂可也。
吳大鴻臚張儼作默記、其述佐篇論亮與司馬宣王書曰。漢朝傾覆、天下崩壞、豪傑之士、競希神器。魏氏跨中土、劉氏據益州、並稱兵海內、爲世霸主。諸葛、司馬二相、遭值際會、託身明主、或收功於蜀漢、或冊名於伊、洛。丕、備既沒、後嗣繼統、各受保阿之任、輔翼幼主、不負然諾之誠、亦一國之宗臣、霸王之賢佐也。歷前世以觀近事、二相優劣、可得而詳也。孔明起巴、蜀之地、蹈一州之土、方之大國、其戰士人民、蓋有九分之一也、而以貢贄大吳、抗對北敵、至使耕戰有伍、刑法整齊、提步卒數萬、長驅祁山、慨然有飲馬河、洛之志。仲達據天下十倍之地、仗兼幷之衆、據牢城、擁精銳、無禽敵之意、務自保全而已、使彼孔明自來自去。若此人不亡、終其志意、連年運思、刻日興謀、則涼、雍不解甲、中國不釋鞌、勝負之勢、亦已決矣。昔子產治鄭、諸侯不敢加兵、蜀相其近之矣。方之司馬、不亦優乎!或曰、兵者凶器、戰者危事也、有國者不務保安境內、綏靜百姓、而好開闢土地、征伐天下、未爲得計也。諸葛丞相誠有匡佐之才、然處孤絕之地、戰士不滿五萬、自可閉關守險、君臣無事。空勞師旅、無歲不征、未能進咫尺之地、開帝王之基、而使國內受其荒殘、西土苦其役調。魏司馬懿才用兵衆、未易可輕、量敵而進、兵家所慎。若丞相必有以策之、則未見坦然之勳、若無策以裁之、則非明哲之謂、海內歸向之意也、余竊疑焉、請聞其說。答曰。蓋聞湯以七十里、文王以百里之地而有天下、皆用征伐而定之。揖讓而登王位者、惟舜、禹而已。今蜀、魏爲敵戰之國、勢不俱王、自操、備時、彊弱縣殊、而備猶出兵陽平、禽夏侯淵。羽圍襄陽、將降曹仁、生獲于禁、當時北邊大小憂懼、孟德身出南陽、樂進、徐晃等爲救、圍不卽解、故蔣子通言彼時有徙許渡河之計、會國家襲取南郡、羽乃解軍。玄德與操、智力多少、士衆衆寡、用兵行軍之道、不可同年而語、猶能暫以取勝、是時又無大吳掎角之勢也。今仲達之才、減於孔明、當時之勢、異於曩日、玄德尚與抗衡、孔明何以不可出軍而圖敵邪?昔樂毅以弱燕之衆、兼從五國之兵、長驅彊齊、下七十餘城。今蜀漢之卒、不少燕軍、君臣之接、信於樂毅、加以國家爲脣齒之援、東西相應、首尾如蛇、形勢重大、不比於五國之兵也、何憚於彼而不可哉?夫兵以奇勝、制敵以智、土地廣狹、人馬多少、未可偏恃也。余觀彼治國之體、當時既肅整、遺教在後、及其辭意懇切、陳進取之圖、忠謀謇謇、義形於主、雖古之管、晏、何以加之乎?
蜀記曰。晉永興中、鎭南將軍劉弘至隆中、觀亮故宅、立碣表閭、命太傅掾犍爲李興爲文曰「天子命我、于沔之陽、聽鼓鼙而永思、庶先哲之遺光、登隆山以遠望、軾諸葛之故鄉。蓋神物應機、大器無方、通人靡滯、大德不常。故谷風發而騶虞嘯、雲雷升而潛鱗驤。摯解褐於三聘、尼得招而褰裳、管豹變於受命、貢感激以回莊、異徐生之摘寶、釋臥龍於深藏、偉劉氏之傾蓋、嘉吾子之周行。夫有知己之主、則有竭命之良、固所以三分我漢鼎、跨帶我邊荒、抗衡我北面、馳騁我魏疆者也。英哉吾子、獨含天靈。豈神之祗、豈人之精?何思之深、何德之清!異世通夢、恨不同生。推子八陳、不在孫、吳、木牛之奇、則非般模、神弩之功、一何微妙!千井齊甃、又何祕要!昔在顛、夭、有名無迹、孰若吾儕、良籌妙畫?臧文既沒、以言見稱、又未若子、言行並徵。夷吾反坫、樂毅不終、奚比於爾、明哲守沖。臨終受寄、讓過許由、負扆莅事、民言不流。刑中於鄭、教美於魯、蜀民知恥、河、渭安堵。匪皋則伊、寧彼管、晏、豈徒聖宣、慷慨屢歎!昔爾之隱、卜惟此宅、仁智所處、能無規廓。日居月諸、時殞其夕、誰能不歿、貴有遺格。惟子之勳、移風來世、詠歌餘典、懦夫將厲。遐哉邈矣、厥規卓矣、凡若吾子、難可究已。疇昔之乖、萬里殊塗。今我來思、覿爾故墟。漢高歸魂於豐、沛、太公五世而反周、想罔兩以髣髴、冀影響之有餘。魂而有靈、豈其識諸!」
王隱晉書云。李興、密之子。一名安。